女孩的童年就像一场遥远，遥远又漫长的噩梦。
窗外的天湛蓝，将女孩的心映得澄如明镜，却有黑色的乌鸦停留在电线杆上鸣叫。
“你怎么又在画画？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，不要逃课跑出来画画！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！”
画笔啪的一声掉在地上，被踩成两截。
“这种东西是没有用的，你没有那个天赋！如果有的话，像你这个年纪的画家早就有自己的作品了！听到了就快回去上课，老师在等着呢。”
浑浊的色彩团成一团，从洁白的裙子上缓缓流下，分不清彼此。
女孩看着地上画笔的残骸，也许就是从那时起开始崩坏的吧。
父亲是一个认真的人。所有人都这么评价，女孩的父亲是一个好人，有能力，有干劲，忠心耿耿，行事一丝不苟，无论什么事情交给他都能办好。
女孩蹲在树荫下哭泣。结果，她最后还是没有乖乖听话，而是一个人跑了出来。
眼前的湖泊波光粼粼，让人的心情平缓下来。
这只是一个小湖，准确地说，这只是一个森林里的小水洼。但它却是女孩最爱的那个小湖，就像沙滩上捡到的漂亮贝壳那样，女孩将它小心翼翼地藏在心里，作为她一个人的秘密。
她有时会带着画板来到这里，就像个初学者那样，随意地往上涂抹颜料，想要描绘出它的美，它动听的声音。然后将那些画全部埋在树下，不与任何人分享。
但那也已经是过往云烟，她再也不会拿到一支新的画笔，再也不能一边听着它的纤纤细语，一边安稳地瞌睡。想到这儿，女孩哭得更凶了。
而今天，女孩的秘密宝藏却闯进了一名不速之客。
“你为什么在哭？”
女孩不理他。
“不许哭，不许哭，不让你哭。”
男孩想要堵住她的双眼，让她流不出眼泪。女孩扭着头躲开，两人纠缠在一起，最后双双摔倒。
女孩骑在男孩的身上，怒视着他。不知什么时候，眼泪已经停了。
“看吧，还是这样比较好。”
他笑着说。
沙耶认识他，他是小时候见过的，主家的孩子，自己未来的主人——也是一切的罪魁祸首。
如果不是因为他，自己就不用出生在这样的家庭，爸爸也不会要求她每天做那么多功课，她也能尽情地画自己喜欢的东西。
…………
“他就是你长大以后的主人，沙耶。”
父亲牵着年幼沙耶的手，指向那个栗色头发的男孩子。
“荣司少爷是天才啊。为了跟上他，你不努力不行啊。”
…………
“什么？！”
父亲转过身，盯着沙耶的双眼，让她有些害怕。
“我们家代代都是辅佐着荣家，从我祖父的祖父开始就是这样。可以说，荣家现在的半壁江山，都是因为我祖父的祖父在才能打下的。又岂会为了你一个小女孩的任性而改变！”
“不许再画画！”
其实女孩知道，自己画得并不好。自己只是区区凡人的事情，她比任何人都清楚……
她只是喜欢罢了。
——因为这是在这个人才济济的大宅子里，唯一能让自己显得与众不同的东西。
但是，沙耶的父亲是个认真古板的人。什么是需要的，而什么是不需要的，他将这些都一一分得很清楚。
需要就取得，不需要的就舍弃。
因为需要英语，所以专门找来一流的私人教师来家里上课；因为不需要画画，所以连一支普通的画笔都不会给自己的女儿买。
他满心坚信着，这是正确的，只有在正确的道路上笔直地前进，对沙耶才是好的。
所以他才不会理解自己女儿的心情吧。
“既然这样的话……”
沙耶强忍住泪水，双手紧紧攥着拳头。
“那爸爸你去生一个想当管家的小孩就好了吧！”
于是一年后，沙耶的弟弟诞生了。
那是一个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非常可爱的男孩子，和沙耶不一样，对外语和数学都很上手。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都围着他转。
父亲也对他寄托了很大的希望，他不再约束女孩的自由。
只是坏掉的画笔，至尽还躺在那棵大树的脚下，被厚厚的泥土所掩盖。
渐渐地，沙耶感觉自己好像成为了局外人，一个不存在的孩子。
…………
“喏，这是你想要的吧。”
男孩的手上是一盒崭新的画笔，镀金的笔杆在阳光下闪闪发亮。
“我看到了，你把笔埋在树底下了对吧。这个给你，作为上次偷袭的赔礼。”
女孩接过盒子。精致的画笔小心翼翼地封藏在漂亮的玻璃盒子里。
她突然哭了起来。
“……这个明显不是真的用来画画的好吗！笨蛋！”
“诶？！是吗，这是我最好的笔了。我把它偷偷从架子上拿出来了，你可别告诉别人啊。”
男孩俏皮地眯起一只眼睛，做了个鬼脸。波光粼粼的小湖在他的背后闪闪发亮。
“我的名字叫荣司，你呢？”
“我知道，人家叫沙耶。”
…………
春去秋来，花开花落；白雪皑皑，然后冰湖解冻，又是一年春天。
沙耶的弟弟渐渐长大，他就像荣司少爷的弟弟，受到大宅子里众人的宠爱。
弟弟总是喜欢缠着沙耶，但沙耶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对待他。
然后那件事发生了。
她真的只是轻轻推了一下，因为他实在是太烦了，一直“姐姐，姐姐”地叫个不停，所以她就轻轻推了一下……
“你做了什么！他可是你弟弟啊！”
弟弟倒在地上，鲜血沿着额头流下来。
啪——
男人粗大的手掌，那只曾在自己头上摸摸的手掌，在女孩的脸上留下了一个通红的掌印。
“亲爱的，冷静一下！”
母亲急忙拦住父亲的身影。
“……为什么？”
沙耶跪在地上。
“他是爸爸的孩子，我就不是爸爸的女儿了吗！”
回过神来，女孩已经站在一直喜欢的小湖旁。但今天，即便是它波光粼粼的神采，看起来也有几分黯淡。
再往深处走一走吧，女孩这么想着，走向茂密的深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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